潔森工坊 - 您值得信賴的Dyson戴森維修專家

潔森工坊專注於為顧客提供專業的Dyson戴森維修服務。

我們擁有一支經驗豐富的維修團隊,專業技術支持,以及全臺灣範圍內的維修中心和便利的服務據點。讓我們攜手為您解決Dyson戴森產品的各種問題!

Dyson戴森產品可能遇到的常見故障及使用中的困擾

Dyson戴森產品以其創新設計、高效能和出色品質而著稱,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使用頻率的增加,您可能會遇到一些常見的故障和問題。

例如,吸塵器可能出現馬達故障、電池老化或濾網堵塞;空氣清淨機可能出現濾網堵塞、風扇運作異常或電路故障;而吹風機可能出現無法啟動、風量減弱或電線老化等問題。

面對Dyson戴森產品故障時的迫切需求

當Dyson戴森產品出現故障時,您可能會感到十分困擾,因為這將對您的日常生活造成很大不便。

想像一下,如果您的吸塵器突然無法正常工作,家裡的清潔工作將變得極為困難;而當空氣清淨機出現問題時,室內的空氣質量將受到影響,可能對您和家人的健康造成潛在危害。

在這些情況下,您迫切需要一個專業可靠的維修服務來解決問題。

產品故障帶來的損失

Dyson戴森產品故障不僅會對您的生活品質造成影響,還可能對產品的使用壽命和性能產生負面效果。

例如,如果您的吸塵器長時間處於濾網堵塞的狀態,可能會對馬達造成過度負荷,從而縮短其使用壽命

同樣,空氣清淨機的濾網若長時間未清潔,則其過濾效果會大幅下降,對您的健康造成隱憂。因此,及時解決這些問題是至關重要的。

潔森工坊的維修流程說明

服務項目 服務內容
到府收件 我們將安排專業人員上門為您收取故障的Dyson戴森產品,讓您省去親自送件的麻煩。
外觀確認 在維修前,我們將對您的Dyson戴森產品進行外觀確認,確保維修過程中不會對外觀造成二次損壞。
檢測後報價 我們將對您的Dyson戴森產品進行詳細檢測,找出故障原因,並根據檢測結果為您提供合理報價。
細心維護 潔森工坊的維修團隊將采用專業技術和原廠零件,為您的Dyson戴森產品進行細心維護。
設備重生 經過我們專業的維修服務,您的Dyson戴森產品將重生,性能恢復至最佳狀態。

潔森工坊:專業維修各類型家電產品

潔森工坊的專業保養維修團隊為您提供各大品牌的家電維修服務,包括Dyson、小米、iRobot、伊萊克斯、LG、Panasonic、日立和Gtech小綠等。

豐富的經驗和專業技能,能夠迅速檢查並解決各類家電產品的故障。現在就聯繫潔森工坊,讓我們專業的團隊為您的家電帶來新生!

吸塵器維修:讓家庭清潔不間斷

吸塵器是家庭清潔的最常使用的工具,經過長時間使用後可能會出現馬達故障、電池老化、濾網堵塞或滾輪等問題。
潔森工坊的專業維修團隊能夠為以上各大品牌的吸塵器提供維修服務,換馬達、電池,還是清洗濾網,我們都能確保您的吸塵器重新恢復最佳性能。

掃地機器人維修:讓家庭清潔更便利

掃地機器人為我們的生活帶來了許多便利,然而,長時間使用可能會導致電池壽命降低、輪子磨損或傳感器失靈。
潔森工坊針對各大品牌的掃地機器人提供專業維修服務,無論是更換電池、輪子,還是維修傳感器,都能確保您的掃地機器人重新運作良好。

空氣清淨機維修:讓室內空氣恢復清新

空氣清淨機在提高室內空氣品質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但使用一段時間後,可能會出現濾網堵塞、風扇運作異常或電路故障等問題。
潔森工坊的專業維修團隊為各大品牌的空氣清淨機提供維修服務,包括更換濾網、修復風扇運作異常以及排查電路故障等。
我們致力於確保您的空氣清淨機重新達到最佳運作狀態,繼續為您提供清新舒適的室內空氣。

吹風機維修:讓您的日常生活更順暢

吹風機是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然而在使用過程中可能會遇到無法啟動、風量減弱或電線老化等問題。

潔森工坊為各大品牌的吹風機提供維修服務,從更換馬達、修復風量問題到更換電線等,都能確保您的吹風機重新達到最佳性能。

 

潔森工坊客戶好評讓您信任

潔森工坊的專業Dyson戴森維修服務

潔森工坊為您提供專業的Dyson戴森維修服務,我們擁有一支經驗豐富、技術精湛的維修團隊,以及全臺灣範圍內的維修中心和便利的服務據點。

我們可以迅速檢查並解決各類Dyson戴森產品的故障,包括吸塵器、空氣清淨機、吹風機等。此外,我們還提供原廠零件和專業技術支持,確保您的Dyson戴森產品維修後能恢復到最佳性能。

深層清潔和消毒服務

潔森工坊為您的Dyson戴森產品提供深層清潔和消毒服務,專業維修團隊將對您的Dyson戴森產品進行全面檢查,並采用專業的清潔工具和消毒劑,確保您的家電在維修過程中達到最佳的清潔和消毒效果。

快速維修和客戶滿意度保證

潔森工坊致力於為顧客提供快速、高效的Dyson戴森維修服務。

我們了解您對Dyson戴森產品的迫切需求,因此我們將竭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維修工作,讓您的Dyson戴森產品重新回到您的生活中。此外,我們還提供客戶滿意度保證,讓您在選擇潔森工坊的同時,享受到無憂的維修體驗。

 

潔森工坊維修據點

其他縣市也可用寄件方式為您服務:

臺北服務地區:大同、北投、士林、中山、松山、內湖、萬華、中正、信義、南港、文山、大安

新北服務地區:板橋、三重、中和、永和、新莊、新店、土城、蘆洲、 樹林、汐止、鶯歌、三峽、淡水、瑞芳、五股、泰山、林口、深坑、石碇、坪林、三芝、石門、八里、平溪、雙溪、貢寮、金山、萬里、烏來

桃園服務地區:桃園、中壢、平鎮、八德、楊梅、蘆竹、大溪、龜山、大園、觀音、新屋、龍潭、復興

新竹服務地區:東區、北區、香山區、竹北市、湖口鄉、新豐鄉、新埔鎮、關西鎮、芎林鄉、寶山鄉、竹東鎮、五峰鄉、橫山鄉、尖石鄉、北埔鄉、峨眉鄉

苗栗服務地區:竹南鎮、頭份鎮、三灣鄉、南莊鄉、獅潭鄉、後龍鎮、通霄鎮、苑裡鎮、苗栗市、造橋鄉、頭屋鄉、公館鄉、大湖鄉、泰安鄉、銅鑼鄉、三義鄉、西湖鄉、卓蘭鎮

臺中服務地區:臺中市、北屯、西屯、大里、太平、南屯、豐原、北區、南區、西區、潭子、大雅、沙鹿、清水、龍井、大甲、東區、烏日、神岡、霧峰、梧棲、大肚、后里、東勢、外埔、新社、中區、石岡、和平  

彰化服務地區:彰化市、員林巿、鹿港鎮、和美鎮、北斗鎮、溪湖鎮、田中鎮、二林鎮、線西鄉、伸港鄉、福興鄉、秀水鄉、花壇鄉、芬園鄉、大村鄉、埔鹽鄉、埔心鄉、永靖鄉、社頭鄉、二水鄉、田尾鄉、埤頭鄉、芳苑鄉、大城鄉、竹塘鄉、溪州鄉

嘉義服務地區:太保市、樸子市、大林鎮、布袋鎮、中埔鄉、民雄鄉、溪口鄉、新港鄉、六腳鄉、東石鄉、義竹鄉、鹿草鄉、水上鄉、中埔鄉、竹崎鄉、梅山鄉、番路鄉、大埔鄉、阿里山鄉

雲林服務地區:斗六市、西螺鎮、斗南鎮、北港鎮、虎尾鎮、土庫鎮、林內鄉、古坑鄉、大埤鄉、莿桐鄉、褒忠鄉、二崙鄉、崙背鄉、麥寮鄉、臺西鄉、東勢鄉、元長鄉、四湖鄉、口湖鄉、水林鄉

臺南服務地區:新營、鹽水、白河、柳營、後壁、東山、麻豆、下營、六甲、官田、大內、佳里、學甲、西港、七股、將軍、北門、新化、新市、善化、安定、山上、玉井、楠西、南化、左鎮、仁德、歸仁、關廟、龍崎、永康、東區、南區、中西區、北區、安南、安平

高雄服務地區:前金、新興、鹽埕、左營、楠梓、鼓山、旗津、苓雅、三民、前鎮、小港、鳳山、鳥松、大社、仁武、大樹、岡山、燕巢、梓官、永安、彌陀、橋頭、田寮、茄萣、阿蓮、路竹、湖內、那瑪夏、桃源、茂林、六龜、美濃、旗山、甲仙、內門、杉林、林園、大寮

屏東服務地區:九如、里港、鹽埔、高樹、長治、麟洛、內埔、萬巒、竹田、萬丹、新園、崁頂、林邊、佳冬、南州、新埤、枋寮、枋山、車城

 

潔森工坊致力於環保,通過專業的維修服務,延長家電產品的使用壽命,減少對環境的影響。苗栗戴森 v11吸塵器拖頭清潔推薦

選擇我們的維修服務,您不僅可以為您的家電產品帶來新生,同時也為地球環保出一份力。臺北Gtech小綠吸塵器過保固維修推薦

在潔森工坊,我們將努力實踐環保理念,讓您的家電維修選擇成為一種環保行為。屏東Dyson吹風機維修站推薦

周國平:幸福的悖論  一  把幸福作為研究課題是一件冒險的事。"幸福"一詞的意義過于含混,幾乎所有人都把自己向往而不可得的境界稱作"幸福",但不同的人所向往的境界又是多么不同。哲學家們提出過種種幸福論,可以擔保的是,沒有一種能夠為多數人所接受。至于形形色色所謂幸福的"秘訣",如果不是江湖騙方,也至多是一些老生常談罷了。  幸福是一種太不確定的東西。一般人把愿望的實現視為幸福,可是,一旦愿望實現了,就真感到幸福么?薩特一生可謂功成愿遂,常人最企望的兩件事,愛情的美滿和事業的成功,他幾乎都毫無瑕疵地得到了,但他在垂暮之年卻說:"生活給了我想要的東西,同時它又讓我認識到這沒多大意思。不過你有什么辦法?"  所以,我對一切關于幸福的抽象議論都不屑一顧,而對一切許諾幸福的翔實方案則簡直要嗤之以鼻了。  最近讀莫洛亞的《人生五大問題》,最后一題也是"論幸福"。但在前四題中,他對與人生幸福密切相關的問題,包括愛情和婚姻,家庭,友誼,社會生活,作了生動透剔的論述,令人讀而不倦。幸福問題的討論歷來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社會方面,關系到幸福的客觀條件,另一是心理方面,關系到幸福的主觀體驗。作為一位優秀的傳記和小說作家,莫洛亞的精彩之處是在后一方面。就社會方面而言,他的見解大體是肯定傳統的,但由于他體察人類心理,所以并不失之武斷,給人留下了思索和選擇的余地。  二  自古以來,無論在文學作品中,還是在現實生活中,愛情和婚姻始終被視為個人幸福之命脈所系。多少幸福或不幸的喟嘆,都緣此而起。按照孔德的說法,女人是感情動物,愛情和婚姻對于女人的重要性自不待言。但即使是行動動物的男人,在事業上獲得了輝煌的成功,倘若在愛情和婚姻上失敗了,他仍然會覺得自己非常不幸。  可是,就在這個人們最期望得到幸福的領域里,卻很少有人敢于宣稱自己是真正幸福的。誠然,熱戀中的情人個個都覺得自己是幸福女神的寵兒,但并非人人都能得到熱戀的機遇,有許多人一輩子也沒有品嘗過個中滋味。況且熱戀未必導致美滿的婚姻,婚后的失望、爭吵、厭倦、平淡、麻木幾乎是常規,終身如戀人一樣繾綣的夫妻畢竟只是幸運的例外。  從理論上說,每一個人在異性世界中都可能有一個最佳對象,一個所謂的"惟一者"、"獨一無二者",或如吉卜林的詩所云,"一千人中之一人"。但是,人生短促,人海茫茫,這樣兩個人相遇的幾率差不多等于零。如果把幸福寄托在這相遇上,幸福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事實上,愛情并不如此苛求,冥冥中也并不存在非此不可的命定姻緣。正如莫洛亞所說:"如果因了種種偶然(按:應為必然)之故,一個求愛者所認為獨一無二的對象從未出現,那么,差不多近似的愛情也會在另一個對象身上感到。"期待中的"惟一者",會化身為千百種形象向一個渴望愛情的人走來。也許愛情永遠是個謎,任何人無法說清自己所期待的"惟一者"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只有到了墮入情網,陶醉于愛情的極樂,一個人才會驚喜地向自己的情人喊道:"你就是我一直期待著的那個人,就是那個惟一者。"  究竟是不是呢?  也許是的。這并非說,他們之間有一種宿命,注定不可能愛上任何別人。不,如果他們不相遇,他們仍然可能在另一個人身上發現自己的"惟一者"。然而,強烈的感情經驗已經改變了他們的心理結構,從而改變了他們與其他可能的對象之間的關系。猶如經過一次化合反應,他們都已經不是原來的元素,因而不可能再與別的元素發生相似的反應了。在這個意義上,一個人一生只能有一次震撼心靈的愛情,而且只有少數人得此幸遇。  也許不是。因為"惟一者"本是癡情的造影,一旦癡情消退,就不再成其"惟一者"了。莫洛亞引哲學家桑塔耶那的話說:"愛情的十分之九是由愛人自己造成的,十分之一才靠那被愛的對象。"凡是經歷過熱戀的人都熟悉愛情的理想化力量,幻想本是愛情不可或缺的因素。太理智、太現實的愛情算不上愛情。最熱烈的愛情總是在兩個最富于幻想的人之間發生,不過,同樣真實的是,他們也最容易感到幻滅。如果說普通人是因為運氣不佳而不能找到意中人,那么,藝術家則是因為期望過高而對愛情失望的。愛情中的理想主義往往導致拜倫式的感傷主義,又進而導致縱欲主義,唐璜有過一千零三個情人,但他仍然沒有找到他的"惟一者",他注定找不到。  無幻想的愛情太平庸,基于幻想的愛情太脆弱,幸福的愛情究竟可能嗎?我知道有一種真實,它能不斷地激起幻想,有一種幻想,它能不斷地化為真實。我相信,幸福的愛情是一種能不斷地激起幻想、又不斷地被自身所激起的幻想改造的真實。  三  愛情是無形的,只存在于戀愛者的心中,即使人們對于愛情的感受有千萬差別,但在愛情問題上很難作認真的爭論。婚姻就不同了,因為它是有形的社會制度,立廢取舍,人是有主動權的。隨著文明的進展,關于婚姻利弊的爭論愈演愈烈。有一派人認為婚姻(www.lz13.cn)違背人性,束縛自由,敗壞或扼殺愛情,本質上是不可能幸福的。莫洛亞引婚姻反對者的話說:"一對夫婦總依著兩人中較為庸碌的一人的水準而生活的。"此言可謂刻薄。但莫洛亞本人持贊成婚姻的立場,認為婚姻是使愛情的結合保持相對穩定的惟一方式。只是他把藝術家算作了例外。  在擁護婚姻的一派人中,對于婚姻與愛情的關系又有不同看法。兩個截然不同的哲學家,尼采和羅素,都要求把愛情與婚姻區分開來,反對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而主張婚姻以優生和培育后代為基礎,同時保持婚外愛情的自由。法國哲學家阿蘭認為,婚姻的基礎應是逐漸取代愛情的友誼。莫洛亞修正說:"在真正幸福的婚姻中,友誼必得與愛情融和一起。"也許這是一個比較令人滿意的答案。愛情基于幻想和沖動,因而愛情的婚姻結局往往不幸。但是,無愛情的婚姻更加不幸。僅以友誼為基礎的夫婦關系誠然彬彬有禮,但未免失之冷  靜。保持愛情的陶醉和熱烈,輔以友誼的寬容和尊重,從而除去愛情難免會有的嫉妒和挑剔,正是加固婚姻的愛情基礎的方法。不過,實行起來并不容易,其中誠如莫洛亞所說必須有誠意,但單憑誠意又不夠。愛情僅是感情的事,婚姻的幸福卻是感情、理智、意志三方通力合作的結果,因而更難達到。"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此話也可解為:千百種因素都可能導致婚姻的不幸,但沒有一種因素可以單獨造成幸福的婚姻。結婚不啻是把愛情放到瑣碎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去經受考驗。莫洛亞說得好,準備這樣做的人不可抱著買獎券僥幸中頭彩的念頭,而必須像藝術家創作一部作品那樣,具有一定要把這部艱難的作品寫成功的決心。 周國平作品_周國平散文集 周國平:等的滋味 周國平:論成功分頁:123

張曉風:她曾教過我  ——為幻念中國戲劇導師季曼瑰教授而作  秋深了。  后山的蛩吟在雨中渲染開來,臺北在一片燈霧里,她已經不在這個城市里了。  記憶似乎也是從雨夜開始的,那時她辦了一個編劇班,我去聽課;那時候是冬天,冰冷的雨整天落著,同學們漸漸都不來了,喧嘩著雨聲和車聲的羅斯福路經常顯得異樣的凄涼,我忽然發現我不能逃課了,我不能使她一個人丟給空空的教室。我必須按時去上課。  我常記得她提著百寶雜陳的皮包,吃力地爬上三樓,坐下來常是一陣咳嗽,冷天對她的氣管非常不好,她咳嗽得很吃力,常常憋得透不過氣,可是在下一陣咳嗽出現之前,她還是爭取時間多講幾句書。  不知道為什么,想起她的時候總是想起她提著皮包,佝著背踽踽行來的樣子——仿佛己走了幾千年,從老式的師道里走出來,從湮遠的古劇場里走出來,又仿佛已走幾萬里地,并且涉過最荒涼的大漠,去教一個最懵懂的學生。  也許是巧合,有一次我問文化學院戲劇系的學生對她有什么印象,他們也說常記得站在樓上教室里,看她緩緩地提著皮包走上山徑的樣子。她生平不喜歡照相,但她在我們心中的形象是鮮活的。  那一年她為了紀念父母,設了一個“李圣質先生夫人劇本獎”,她把首獎頒給了我的第一個劇本《畫》,她又勉勵我們務必演出。在認識她以前,我從來不相信自己會投入舞臺劇的工作——我不相信我會那么傻,可是,畢竟我也傻了,一個人只有在被另一個傻瓜的精神震撼之后,才能可能成為新起的傻瓜。  常有人問我為什么寫舞臺劇,我也許有很多理由,但最初的理由是“我遇見了一個老師”。我不是一個有計劃的人,我唯一做事的理由是:“如果我喜歡那個人,我就跟他一起做”。在教書之余,在家務和孩子之余,在許多繁雜的事務之余,每年要完成一部戲是一件壓得死人的工作,可是我仍然做了,我不能讓她失望。  在《畫》之后,我們推出了《無比的愛》、《第五墻》、《武陵人》、《自烹》(僅在香港演出)、《和氏壁》和今年即將上演的《第三者》,合作的人如導演黃以功,舞臺設計聶光炎,也都是她的學生。  我還記得,去年八月,我寫完《和氏壁》,半夜里叫了一部車到新店去叩她的門,當時我來不及謄錄,就把原稿給呈她看。第二天一清早她的電話就來了,她鼓勵我,稱贊我,又囑咐我好好籌演,聽到她的電話,我感動不已,她一定是漏夜不眠趕著看的。現在回想起來不免內疚,是她太溫厚的愛把我寵壞了吧,為什么我興沖沖地去半夜叩門的時候就不曾想想她的年齡和她的身體呢?她那時候已經在病著吧?還是她活得太樂觀太積極,使我們都忘了她的年齡和身體呢?  我曾應幼獅文藝之邀為她寫一篇生平介紹和年表,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仔細觀察她的生活,她吃得很少,(家里倒是常有點心),穿得也馬虎,住宅和家具也只取簡單實用,連計程車都不太坐。我記得我把寫好的稿子給她看過,她只說:“寫得太好了——我哪里有這么好?”接著她又說:“看了你的文章別人會誤會我很孤單,其實我最愛熱鬧,親戚朋友大家都來了我才喜歡呢!”  那是真的,她的獨身生活過得平靜、熱鬧而又溫暖,她喜歡一切愉悅的東西,她像孩子。很少看見獨身的女人那樣愛小孩的,當然小孩也愛她,她只陪小孩玩,送他們巧克力,她跟小孩在一起的時候只是小孩,不是學者,不是教授,不是委員。  有一夜,我在病房外碰見她所教過的兩個女學生,說是女學生,其實已是孩子讀大學的華發媽媽了,那還是她在大學畢業和進入研究所之間的一年,在廣東培道中學所教的學生,算來已接近半世紀了。(李老師早年嘗用英文寫過一個劇本《半世紀》,內容系寫一傳教干終身奉獻的故事,其實現在看看,她自己也是一個奉獻了半世紀的傳教士)我們一起坐在廊上聊天的時候,那太太掏出她兒子從臺中寫來的信,信上記掛著李老師,那大男孩說:“除了爸媽,我最想念的就是她了。”——她就是這樣一個被別人懷念,被別人愛的人。  作為她的學生,有時不免想知道她的愛情,對于一個愛美、愛生命的人而言,很難想象她從來沒有戀愛過,當然,誰也不好意思直截地問她,我因寫年表之便稍微探索了一下,我問她:“你平生有沒有什么人影響你最多的?”  “有,我的父親,他那樣為真理不退不讓的態度給了我極大的影響,我的筆名雨初(李老先生的名字是李兆霖,字雨初,圣質則是家譜上的排名)就是為了紀念他”。除了長輩,我也指平輩,平輩之中有沒有朋友是你所佩服而給了你終生的影響的。”她思索了一下說:“有的,我有一個男同學,功課很好,不認識他以前我只喜歡玩,不大看得起用功的人,寫作也只覺得單憑才氣就可以,可是他勸導我,使我明白好好用功的重要,光憑才氣是不行的——我至今還在用功,可以說是受他的影響。”  作為一個女孩子、我很難相信一個女孩既折服于一個男孩而不愛他的,但我不知道那個書念得極好的男孩現今在哪里,他們有沒有相愛過?我甚至不也問他叫什么名字。他們之間也許什么都沒有開始,什么都沒有發生——當然,我倒是寧可相信有一段美麗的故事被歲月遺落了。  據她在培道教過的兩個女學生說:“倒也不是特別抱什么獨身主義,只是沒有碰到一個跟她一樣好的人。”我覺得那說法是可信的,要找一個跟她一樣有學養、有氣度、有原則、有熱度的人,質之今世,是太困難了。多半的人總是有學問的人不肯辦事,肯辦事的沒有學問,李老師的孤單何止在婚姻一端,她在提倡劇運的事上也是孤單的啊!  有一次,一位在香港導演舞臺劇的江偉先生到臺灣來拜見她,我帶他去看她,她很高興,送了他一套簽名著名。江先生第二次來臺的時候,她還請他吃了一頓飯。也許因為自己是臺山人,跟華僑社會比較熟,所以只要聽說海外演戲,她就非常快樂、非常興奮,她有一件超凡的本領,就是在最無可圖為的時候,仍然興致勃勃的,仍然相信明天。  我還記得那一次吃飯,她問我要上哪一家,我因為知道她一向儉省,(她因為儉省慣了,倒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在儉省了,所以你從來不會覺得她是一個在吃苦的人)所以建議她去云南人和園吃“過橋面”,她難得胃口極好,一再鼓勵我們再叫些東西,她說了一句很慈愛的話:“放心叫吧,你們再吃,也不會把我吃窮,不吃,也不會讓我富起來。”而今,時方一年,話猶在耳,老師卻永遠不再吃一口人間的煙火了,宴席一散,就一直散了。  今秋我從國外回來,趕完了劇本,想去看她,曾問黃以功她能吃些什么,“她什么也不吃了,這三個月,我就送過一次木瓜,反正送她什么也不能吃了——”  我想起她最后的一個戲《瑤池由夢》,漢武帝曾那樣描寫死亡:  你到如今還可以活在世上,行著、動著、走著、談著、說著、笑著;能吃、能喝、能睡、能醒、又歌、又唱,享受五味,鑒賞五色,聆聽五音,而她,卻墊伏在那冰冷黑暗的泥土里,她那花容月貌,那慧心靈性……都……都……都  心中黯然久之。  李老師和我都是基督徒,都相信永生,她在極端的痛苦中,我們曾手握著手一起褥告,按理說是應該不在乎“死”的——可是我仍然悲痛,我深信一個相信永生的人從基本上來說是愛生命的,愛生命的人就不免為死別而凄愴。  如果我們能愛什么人,如果我們要對誰說一句感恩的話,如果我們要送禮物給誰,就趁早吧!因為誰也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表達了。  其實,我在八月初回國的時候,如果立刻去看她,她還是精神健旺的,但我卻拼著命去趕一個新劇本《第三害》,趕完以后又漏夜謄抄,可是我還是跑輸了,等我在回國二十天后把抄好的劇本帶到病房的時候,她已進入病危期,她的兩眼睜不開,她的聲音必須伏在胸前才能聽到,她再也不能張開眼睛看我的劇本了。子期一死,七弦去彈給誰聽呢?但是我不會摔破我的琴,我的老師雖瞳了,眾生中總有一位足以為我之師為我之友的,我雖不知那人在何處,但何妨抱著琴站在通衢大道上等待呢,舞臺劇的藝術總有一天會被人接受的。  年初,大家籌演老師的《瑤池仙夢》的時候,心中己有幾分憂愁,聶光炎曾說:“好好干吧,老人家就七十歲了,以后的精力如何就難說了,我們也許是最后一次替她效力了。”不料一語成讖,她果真在演《瑤池仙夢》三個月以后開刀,在七個月治。《瑤池仙夢》后來得到最佳演出的金鼎獎,其導演黃以功則得到最佳導演獎,我不知對一位終生不渝其志的戲劇家來說這種榮譽能增加她什么,但多少也表現社會給她的一點尊重。  有一次,她開玩笑的對我說:  “我們廣東有句話:‘你要受氣,就演戲。’”  我不知她一(www.lz13.cn)生為了戲劇受了多少氣,但我知道,即使在晚年,即使受了一輩子氣,她仍是和樂的,安詳的。甚至開刀以后,眼看是不治了,她卻在計劃什么時候出院,什么時候出國去為她的兩個學生黃以功和牛川海安排可讀的學校,尋找一筆深造的獎學金,她的遺志沒有達到便撒手去了,以功和川海以后或者有機會深造,或者因恩師的謝世而不再有肯栽培他們的人,但無論如何,他們己自她得到最美的遺產,就是她的誠懇和關注。  她在病床上躺了四個月,幾上總有一本《圣經》,床前總有一個忠心不渝的管家阿美,她本名叫李美丹,也有六十了,是李老師鄰村的族人,從抗戰后一直跟從李老師到今,她是一個瘦小、大眼睛的、面容光潔的、整日身著玄色唐裝而面帶笑容的老式婦女,老師病篤的時候曾因她照料辛苦而要加她的錢,她黯然地說:“談什么錢呢?我已經服侍她一輩子了,我要錢做什么用呢?她已經到最后幾天了,就是不給錢,我也會伺候的。”我對她有一種真誠的敬意。  亞歷山大大帝曾自謂:“我兩手空空而來,兩手空空而去。”但作為一個基督徒的她卻可以把這句話改為:“我兩手空空而來,但卻帶著兩握盈盈的愛和希望回去,我在人間曾播下一些不朽是給了別人而依然存在的。”  最后我愿將我的新劇《第三害》和它的演出,作為一束素菊,獻于我所愛的老師靈前,曾有人贊美過我,曾有人底毀過我,唯有她,曾用智慧和愛心教導了我。她曾在前臺和后臺看我們的演出,而今,我深信她仍殷殷地從穹蒼俯身看我們這一代的舞臺。 張曉風散文__張曉風作品集 張曉風:錯誤 張曉風:我在 張曉風:孤意與深情分頁:123

三毛:天梯  對于開車這件事情,我回想起來總記不得是如何學會的。很多年來,旁人開車,我就坐在一邊專心的用眼睛學,后來有機會時,我也摸摸方向盤,日子久了,就這樣很自然的會了。  我的膽子很大,上了別人的車,總是很客氣的問一聲主人:“給我來開好吧?我會很當心的。”  大部份的人看見我如此低聲下氣的請求,都會把車交給我。無論是大車、小車、新車、舊車,我都不辜負旁人的好意,給他好好的開著,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這些交車給我的人,總也忘了問我一個最最重要的問題,他們不問,我也不好貿然的開口,所以我總沉默的開著車子東轉西轉。  等到荷西買了車子,我就愛上了這匹“假想白馬”,常常帶了它出去在小鎮上辦事。有時候也用白馬去接我的“假想王子”下班。  因為車開得很順利,也從來沒有人問起我駕駛執照的事情,我不知不覺就落入自欺心理的圈套里去,固執的幻想著我已是個有了執照的人。  有好幾次,荷西的同事們在家里談話,他們說:“這里考執照,比登天還難,某某人的太太考了十四次還通不過筆試,另外一個沙哈拉威人考了兩年還在考路試。”  我靜聽著這種可怕的話題,一聲也不敢吭,也不敢抬頭。但是,我的車子還是每天悄悄的開來開去。  登天,我暫時還不想去交通大隊爬梯子。  有一天,父親來信給我,對我說:“駕駛執照乘著在沙漠里有空閑,快去考出來,不要這么拖下去。”  荷西看見家信,總是會問:“爸爸媽媽說什么?”我那天沒提防,一漏口就說:“爸爸說這個執照啊可不能再賴下去了。”  荷西聽了嘿嘿得意冷笑,對我說:“好了,這次是爸爸的命令,可不是我在逼你,看你如何逃得掉。”  我想了一下,欺騙自己,是心甘情愿,不妨礙任何人。但是,如果一面無照開車同時再去騙父親,我就不愿意。以前他從不問我開車,所以不算欺騙他。  考執照,在西班牙是一定要進“汽車學校”去學,由學校代報名才許考。所以就算已經會開了,還得去送學費。  我們雖然住在遠離西班牙本土的非洲,但是此地因為是它的屬地,還是沿用西班牙的法律。  我答應去進汽車學校的第二日,荷西就向同事們去借了好幾本不同學校的練習試卷,給我先看看交通規則。  我實在很不高興,對他說:“我不喜歡念書。”荷西奇怪的說:“你不是一天到處像山羊一樣在啃紙頭,怎么會不愛念書呢?”  他又用手一指書架說:“你這些書里面,天文、地理、妖魔鬼怪、偵探言情、動物、哲學、園藝、語文、食譜、漫畫、電影、剪裁,甚至于中藥秘方、變戲法、催眠術、染衣服……混雜得一塌糊涂,難道這一點點交通規則會難倒你嗎?”我嘆了口氣,將荷西手里薄薄幾本小書接過來。  這是不同的,別人指定的東西,我就不愛去看它。  過了幾日,我帶了錢,開車去駕駛學校報名上課。  這個“撒哈拉汽車學校”的老板,大概很欣賞自己的外表,他穿了不同的衣服,拍了十幾張個人的放大彩色照片,都給掛在辦公室里,一時星光閃閃,好像置身在電影院里一樣。  柜臺上擠了一大群亂哄哄的沙哈拉威男人,生意興隆極了。學車這事,在沙漠是大大流行的風氣,多少沙漠千瘡百孔的帳篷外面,卻停了一輛大轎車。許多沙漠父親,賣了美麗的女兒,拿來換汽車。對沙哈拉威人來說,邁向文明唯一的象征就是坐在自己駕駛的汽車里。至于人臭不臭,是無關緊要的。  我好不容易在這些布堆里擠到柜臺旁,剛剛才說出我想報名,就看見原來我右邊隔著一個沙哈拉威人,竟然站著兩個西班牙交通警察。  我這一嚇,趕緊又擠出來,逃到老遠再去看校長的明星照片。  從玻璃鏡框的反光里,我看見其中一個警察向我快步走過來。  我很鎮靜,動也不動,專心數校長襯衫上的扣子。這個警察先生,站在我身邊把我看了又看,終于開口了。他說:“小姐,我好像認識你啊!”  我只好回過身來,對他說:“真對不起,我實在不認識你。”他說:“我聽見你說要報名學車,奇怪啊!我不止一次看見你在鎮上開了車各處在跑,你難道還沒有執照嗎?”我一看情況對我很不利,馬上改口用英文對他說:“真抱歉,我不會西班牙文,你說什么?”  他聽我不說他的話,傻住了。  “執照!執照!”他用西班牙文大叫。  “聽不懂。”我很窘的對他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這個警察跑去叫來他的同事,指著我說:“我早上還親眼看見她把車開到郵局門口去,就是她,錯不了,她原來現在才來學車,你說我們怎么罰她?”  另外一個說:“她現在又不在車上,你早先怎么不捉她。”“我一天到晚看見她在開車,總以為她早有了執照,怎么會想到叫她停下來驗一下。”  他們講來講去把我忘掉了,我趕快轉身再擠進沙哈拉威人的布堆里去。  我很快的弄好了手續,繳了學費,通知小姐給我同時就弄參加考試的證件,我下下星期就去考。  弄清了這些事情,手里拿著學店給我的交通規則之類的幾本書,很放心的出了大門。  我打開車門,上車,發動了車子,正要起步時,一看后望鏡,那兩個警察居然躲在墻角等著抓我。  我這又給一嚇,連忙跳下車來,丟下了車就大步走開去。等荷西下班了,我才請他去救白馬回來。  我學車的時間被安排在中午十二點半,汽車學校的設備就是在鎮外荒僻的沙堆里修了幾條硬路。  我的教練跟我,悶在小車子里,像白老鼠似的一個圈一個圈的打著轉。  正午的沙漠,氣溫高到五十度以上,我的汗濕透了全身,流進了眼睛,沙子在臉上刮得像被人打耳光,上課才一刻鐘,狂渴和酷熱就像瘋狗一樣咬著我不放。  教練受不了熱,也沒問我,就把上衣脫下來打赤膊坐在我旁邊。  學了三天車,我實在受不了那個瘋熱,請教練給我改時間,他說:“你他媽的還算運氣好,另外一個太太排到夜間十一點上課,又冷又黑,什么也學不會。你他媽的還要改時間。”  說完這話,他將滾燙的車頂用力一打,車頂啪一下塌下去一塊。  這個教練實在不是個壞人,但是要我以后的十五堂課,坐在活動大烤箱里,對著一個不穿上衣的人,我還是不喜歡,而且他開口就對我說三字經,我也不愛聽。  我沉吟了一下,對他說:“您看這樣好嗎?我把你該上的鐘點全給你簽好字,我不學了,考試我自己負責。”他一聽,正合心意,說:“好啊!我他媽的給你放假,我們就算了,考試再見面。”  臨別他請我喝了一瓶冰汽水算慶祝學車結束。  荷西聽見我白送學費給老師,又不肯再去了,氣得很,逼了我去上夜課,他說去上交通規則課,我們的學費很貴,要去念回本錢來。  我去上了第一次的夜課。  隔壁沙哈拉威人的班,可真是怪現象,大家書聲朗朗,背誦交通規則,一條又一條,如醉如癡,我從來沒有看過這么多認真的沙哈拉威人。  我們這西班牙文班,小貓三只四只,學生多得是,上課是不來聽的。  我的老師是一個很有文化氣息的瘦高小胡子中年人,他也不說三字經,文教練跟武教練硬是不相同。  我坐定了位子,老師就上來很有禮的請教中國文化,我教了他一堂課,還把我們的象形文字畫了好多個出來給他講解。  第二日我一進教室,這個文教練馬上打開一本練習簿,上面寫滿了中國字——人人人天天天……  他很謙虛的問我:“你看寫得還可以嗎?還像吧?”我說:“寫得比我好。”  這個老師一高興,又把我拿來考問。問孔子,問老子,這巧問到我的本行,我給他答得頭頭是道,我又問他知不知道莊子,他又問我莊子不是一只蝴蝶兒嗎?  一小時很快的過去了,我想聽聽老師講講紅綠燈,他卻奇怪的問我:“你難道有色盲嗎?”  等這個文教練把我從五千年的“時光隧道”里放出來時,天已經冰冷透黑了。  到了家趕快煮飯給等壞了的荷西吃。  “三毛,卡車后面那些不同的小燈都弄清楚了嗎?”我說:“快認清了,老師教得很好。”  等荷西白天去上班了,我洗衣,燙衣,鋪床,掃地,擦灰,做飯,打毛線,忙來忙去,身邊那本交通規則可不敢放松,口里念念有詞,像小時候上主日學校似的將這交通規則如《圣經》金句一般給它背下來,章章節節都牢牢記住。  那一陣,我的鄰居們都知道我要考試,我把門關得緊緊的,誰來也不開。  鄰居女人們恨死我了,天天在罵我:“你什么時候才考完嘛!你不開門我們太不方便了。”  我硬是不理,這一次是認真的了。  考期眼看快到了,開車我是不怕,這個筆試可有點靠不住,這些交通規則是跟青菜、雞蛋、毛線、孔子、莊子混著念的,當然有點拖泥帶水。  星期五的晚上,荷西拿起交通規則的書來,說:“大后天你得筆試,如果考不過,車試就別想了,現在我來問問你。”  荷西一向當我同時是天才和白癡這兩種人物,他亂七八糟給我東問一句,西問一句,口氣迫人,聲色俱厲,我被他這么一來,一句話也聽不進去。  “你慢一點嘛!根本不知道你講什么。”  他又問了好多問題,我還是答不出來。  他書一丟,氣了,瞪了我一眼說:“去上那么多堂課,你還是不會,笨人!笨人!”  我也很氣,跑去廚房喝了一大口煮菜用的老酒,定一下神,清一清腦筋,把交通規則丟給荷西。  我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全背出來給荷西聽,小書也快有一百頁,居然都背完了。  荷西呆住了。  “怎么樣?我這個死背書啊,是給小學老師專門整出來的。”我得意洋洋的對他說。  荷西還是不放心,他問我:“要是星期一,你太緊張了,西班牙文又看不懂了,那不是冤枉嗎?”  我被他這一問,夜間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覺。  我的確有這個毛病,一慌就會交白卷,事后心里又明白了,只是當時腦筋會卡住轉不過來。  這叫——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也。  失眠了一夜,熬到天亮,看見荷西還在沉睡,辛苦了一星期,不好吵醒他。  我穿好衣服,悄悄的開了門,發動了車子,往離鎮很遠的交通大隊開去。無照駕車,居然敢開去交通大隊,實在是自投羅網。但是如果我走路去,弄得披頭散發,給人印象想必不好,那么我要去做的事很可能就達不到目的了。  我把車子一直開到辦公室門,自然沒有人上來查我的執照。想想世界上也沒有這種膽大包天的傻瓜。  到了辦公室門口,才走進去,就有人說:“三毛!”  我一呆,問這位先生:“請問您怎么認識我?”他說:“你的報名照片在這里,你看,星期一要考試羅!”“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我趕緊說。  “我想見見筆試的主考官。”  “什么事?主考是我們上校大隊長。”  “可不可以請您給我通報一下。”  他看我很神秘的表情,馬上就進去了,過了一會兒,他出來說:“請走這邊進去。”  辦公室內的大隊長,居然是一個有著高雅氣度的花白頭發軍官。久住沙漠,乍一看到如此風采人物,令我突然想起我的父親,我意外的愣了一下。  他離開桌子過來與我握手,又拉椅子請我坐下,又請人端了咖啡進來。  “有什么事嗎?您是——?”  “我是葛羅太太——”  我開始請求他,這些令我一夜不能入睡的問題都得靠他來解決。  “好,所以你想口試交通規則,由你講給我聽,是不是這樣?”  “是的,就是這件事。”  “你的想法是好,但是我們沒有先例,再說——我看你西班牙文非常好,不該有問題的。”  “我不行,有問題。你們這個先例給我來開。”他望著我,也不答話。  “聽說沙哈拉威人可以口試,為什么我不可以口試?”“你如果只要一張在撒哈拉沙漠里開車的執照,你就去口試。”  “我要各處都通用的。”  “那就非筆試不可。”  “考試是選擇題,你只要做記號,不用寫字的。”“選擇題的句子都是模棱兩可的,我一慌就會看錯,我是外國人。”  他又沉吟了一下,再說:“不行,我們卷子要存檔的,你口試沒有卷子,我們不能交代。沒辦法。”  “怎么會沒辦法?我可以錄音存檔案,上校先生,請你腦筋活動一點——”  我好爭辯的天性又發了。  他很慈祥的看看我,對我講:“我說,你星期一放心來參加筆試,一定會通過的,不要再緊張了。”  我看他實在不肯,也不好強人所難,就謝了他,心平氣和的出來。  走到門口,上校又叫住我,他說:“請等一下,我叫兩個孩子送你回家,此地太遠了。”  他居然稱他的下屬叫孩子們。  我再謝了上校,出了門,看見兩個“孩子”站得筆直的在車子邊等我,我們一見面,彼此都大吃一驚。他們就恰巧是那天要捉我無照開車的警察先生們。我很客氣的對他們說:“實在不敢麻煩你們,如果你們高抬貴手,放我一次,我就自己回去了。”  我有把握他們當時一定不會捉我。  我就這樣開車回家了。  回到家,荷西還在睡覺。  星期日我不斷背誦手冊。兩人就吃牛油夾面包和白糖。  星期一清晨,荷西不肯去上班,他說已經請好假了,可以下星期六補上班,考試他要陪我去。我根本不要他陪。  到了考場,場外黑壓壓一大片人群,總有兩三百個,沙哈拉威人也有好多。  考場的筆試和車試都在同一個地方,恰好對面就是沙漠的監獄,這個地方關的都不是重犯,重犯在警察部隊里給鎖著。  關在這個監獄里的,大部分是為了搶酒女爭風吃醋傷了人,或是喝醉酒,跟沙哈拉威人打群架的卡納利群島來的工人。  真正的社會敗類,地痞流氓,在沙漠倒是沒有,大概此地太荒涼了,就算流氓來了,也混不出個名堂來。我們在等著進考場,對面的犯人就站在天臺上看。  每當有一個單身西班牙女人來應考,這些粗人就鼓掌大叫:“哇!小寶貝,美人兒,你他媽的好好考試啊,不要怕,有老子們在這兒替你撐腰,嘖嘖……真是個性感妞兒!”  我聽見這些粗胚痛快淋漓的在亂吼大叫,不由得笑了起來。  荷西說:“你還說要一個人來,不是我,你也給人叫小寶貝了。”  其實我倒很欣賞這些天臺上的瘋子,起碼我還沒有看過這么多興高彩烈的犯人。真是今古奇觀又一章。那天考的人有兩百多個,新考再考的都有。  等大隊長帶了另外一位先生開了考場的門,我的心開始加快的跳得很不規則,頭也暈了,想吐,手指涼得都不會彎曲了。  荷西緊緊的拉住我的手,好使我不臨陣脫逃掉。  被叫到名字的人,都像待宰的小羊一樣乖乖的走進那間可怕的大洞里去。  等大隊長叫到我的名字,荷西把我輕輕一推,我只好站出去了。  “您早!”我哭兮兮的向大隊長打招呼。  他深深的注視著我,對我特別說:“請坐在第一排右邊第一個位子。”  我想,他對旁人都不指定座位,為什么偏偏要把我釘十字架呢!一定是不信任我。  考場里一片死寂,每個人的卷子都已分好放在椅子下面,每一份卷子都是不相同的,所以要偷看旁人的也沒有用。“好,現在請開始做,十五分鐘交卷。”  我馬上拉出座位下面的卷子來,紙上一片外國螞蟻,一個也認它不出。我拼命叫自己安靜下來,鎮定下來,但是沒有什么效果,螞蟻都說外國話。  我干脆放下紙筆,雙手交握,靜坐一會兒再看。  荷西在窗外看見我居然坐起“禪”來,急得幾乎要沖進來用大棒子把我喝醒。  靜坐過了,再看卷,看懂了。  我為什么特別被釘在這個架子上,終于有了答案。這份考卷的題目如下:你開車碰到紅燈,應該(一)沖過去,(二)停下來,(三)拼命按喇叭。  你看到斑馬線上有行人應該(一)揮手叫行人快走開,(二)壓過人群,(三)停下來。  問了兩大張紙,都是諸如此類的瘋狂笑話問題。  我看了考卷,格格悶笑得快嗆死了,閃電似的給它做好了。  最后一題,它問:  你開車正好碰到天主教抬了圣母出來游街,你應該(一)鼓掌,(二)停下來,(三)跪下去。  我答“停下來”,不過我想考卷是天主教國家出的,如果我答——“跪下去”,他們一定更加高興。  這樣我就交卷了,才花了八分鐘。  交卷時,大隊長很意味深長的微微對我一笑,我輕輕的對他說:“謝謝!日安!”  穿過一大群埋頭苦干,咬筆,擦紙,發抖,皺眉頭的被考人,我悄悄的開門出去。  輪到口試的沙哈拉威人進去時,荷西就一直在安慰我:“沒有關系,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考壞了,下星期還可以考,你要放得開。”  我一句話也不說,賣他一個“關子嶺。”  十點正,一位先生拿了名單出來,開始唱出通過人的名字,唱來唱去,沒有我。  荷西不知不覺的將手放到我肩上來。  我一點也不在意。  等到——“三毛”,這兩個字大聲報出來時,我才惡作劇的看了一眼荷西。  “關子”賣得并不大,但是荷西卻受到了水火同源的意外驚喜,將我一把抱起來,用力太猛,幾乎扭斷了我的肋骨。  天臺上的犯人看見這一幕,又大聲給我們喝彩。  我對他們做了一個V字形的手勢,表情一若當年在朝的尼克森,我那份考卷,“水門”得跟真的一樣。接著馬上考“場內車試”。  汽車學校的大卡車、小汽車都來了,一字排開,熱鬧非凡,犯人們叫得比賭馬的人還要有勁。  兩百多個人筆試下來,只剩了八十多個,看熱鬧的人還是一大群。  我的武教練這次可沒有光身子,他穿得很整齊。教練一再對我說:“前三輛車你切切不要上,等別人引擎用熱了,你再上,這樣不太會熄火。”  我點點頭,這是有把握的事,不必緊張。  等到第二個人考完,我就說:“我不等了,我現在考。”  考場綠燈一轉亮,我的車就如野馬般的跳起來沖出去。  換檔,再換回檔,停車,起步,轉彎,倒車如注音符號A*中危俚鉤擔甲中危鋇潰殉翟俚谷肓攪就W諾某內去把自己夾做三明治的心;過斜坡,煞車,起步,下坡,換檔……我分分寸寸,有條有理的做得一絲不差,眼看馬上可以出考場了。我聽見觀眾都在給我鼓掌,連沙哈拉威人都在叫:“中國女孩棒,棒——”  我這么高興,一時不知道發了什么神經病,突然回身去看主考官坐著的塔臺。這一回頭,車子一下滑出路面,沖到粼粼的沙浪里去,我一慌,車子就熄火了,死在那兒。  鼓掌的聲音變成驚呼,接著變成大笑,笑得特別響的就是荷西的聲音。  我也忍不住笑起來,逃出車子,真恨不得就此把自己給活活笑死算了,也好跟希臘諸神的死法一樣。  那一個星期中,我痛定思痛,切切的反省自己,大意失荊州,下次一定要注意了。  第二個星期一,我一個人去應考,這一次不急了,耐著性子等到四五十個人都上去考了,我這才上陣。  應該四分鐘內做完的全部動作,我給它兩分三十五秒全做出來了,完全沒有出錯。  唱名字的時候,只唱了十六個及格的,我是唯一女人里通過的。  大隊長對我開玩笑,他說:“三毛的車開得好似炮彈一樣快,將來請你來做交通警察倒是很得力的幫手。”  我正預備走路回家,看見荷西滿面春風的來接我,他上工在幾十里外,又乘中午跑回來了。  “恭喜!恭喜!”他上來就說。  “咦!你有千里眼嗎?”  “是剛剛天臺上的犯人告訴我的。”  我認真的在想,關在牢里面的人,不一定比放在外面的人壞。  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壞胚子就如我們中國人講的“龍”一樣,可大可小,可隱可現,你是捉不住他們,也關不住他們的。  我趁著給荷西做午飯的時間,叫荷西獨自再去跑一趟,給監牢里的人送兩大箱可樂和兩條煙去。起碼在我考試的時候,他們像鼓笛隊似的給我加了油。  我不低看他們,我自己不比犯人的操守高多少。  中午我開長途車送荷西去上工,再開回鎮上,將車子藏好,才走路去等最后一關“路試”。這個“天梯”越爬越有意思,我居然開始十分喜歡這種考試的過程。  五十度氣溫下的正午,只有烈日將一排排建筑短短的影子照射在空寂的街道上,整個的小鎮好似死去了一般,時間在這里也凝固起來了。  當時我看見的景象,完完全全是一幅超現實畫派作品的再版,感人至深。如果再給這時候來個滾鐵環的小女孩,那就更真切了。  “路考”就在這種沒有交通流量的地方開始了。  我雖然知道,在這種時候,鎮上一只狗也壓不著,鎮外一棵樹也撞不倒,但是我還是不要太大意。  起步之前要打指示燈,要回頭看清楚,起步之后靠右走,黃線不要去壓過它,十字路口停車,斑馬線要慢下來,小鎮上沒有紅綠燈,這一步就省掉了。  十六個人很快的都考完了,大隊長請我們大家都去交隊的福利社喝汽水。  我們是八個西班牙人,七個沙哈拉威人,還有我。  上校馬上發了臨時執照給通過全部考試的人,正式的執照要西班牙那邊再發過來。  上星期我一直對自己說,在摩洛哥國王哈珊來“西屬撒哈拉”喝茶以前,我得把這個天梯爬到頂,現在我爬到了,“摩王”還沒有來。  上校發了七張執照,我分到了一張。  有了執照之后,開車無論是心情和神色都跟以前大不相同,比較之下才見春秋。  有一天,我停放好了車,正要走開,突然半空中跳出以前那兩個警察先生,大喝一聲:“哈,這一次給我們捉到了。”我從容不迫的拿出執照來,舉在他們面前。  他們看也不看,照開罰單。  “罰兩百五十塊。”  “怎么?”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停車在公共汽車站前,要罰!”  “這個鎮上沒有公共汽車,從來沒有。”我大叫。“將來會有,牌子已經掛好了。”  “你們不能用這(www.lz13.cn)種方法來罰我,不收,我拒付。”“有站牌就不能停車,管有沒有公車。”  我一生氣,腦筋就特別有條理,交通規則在我腦海里飛快的一頁一頁翻過。  我推開警察,跳上豐,將車沖出站牌幾公尺,再停住,下車,將罰單塞回給他們。“交通規則上說,在某地停車兩分鐘之內就開走,不算停車。我停了不到兩分鐘又開走了,所以不算違規。”  “官兵捉強盜”,這兩個人又輸了,罰單丟給山羊吃吧。我哈哈大笑,提著菜籃往“沙漠軍團”的福利社走去,看看今天有沒有好運氣,買到一些新鮮的水果菜蔬。  日復一日,我這只原本不是生長在沙漠的“黑羊”,是如何在努力有聲有色的打發著漫長而苦悶的悠悠歲月。——天涼好個秋啊—— 三毛作品_三毛散文集 三毛:沙漠中的飯店 三毛:背影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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